18 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

明诚是在世锦赛前三天试雪道的时候受的伤。整个的过程如这些天的噩梦一模一样。

转第一个弯道的时候，他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腿，第二个弯道没能绕过旗门，整个人被甩出去，落叶一般。

明诚摔的很重，但意识清醒。他看见梁仲春一马当先从教练台奔过来，那条瘸腿甩的要飞，跑的比兔子都快。

三分钟后，明诚被固定在靠背板上，抬上了医疗直升机。

梁仲春慌的牙齿咯咯作响，用念"阿弥陀佛"的语气不停地念叨："阿诚，你的腿有感觉么？腰有感觉么？手呢？脊椎有感觉么？"

明诚只是轻声回答："真疼。"

送回多伦多的医院，左腿骨折的同时查出跟腱断裂，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。明诚自己医疗团队的医生与医院骨科医生、运动创伤专家每日会诊。

梁仲春对这一套极熟练，一面和医生们对答，一面对着病床上吊着一条腿的明诚笑着安抚："骨头断了可以接，跟腱断裂现在恢复的方式也很多，就是时间要长一些。没事儿！"

真他妈的，明诚在心里骂他。梁仲春这十年来伺候着高位瘫痪的小佳，所以现在看什么都是小伤。

明诚只觉出钻心的疼，连着几天夜里疼的睡不着，梁仲春才让主治医师给打了强力止痛剂。

"一年半载上不了一级比赛了。"梁仲春无奈道："药里有几种管制药物，用了就过不了药检。"

明诚终于爆发，生气的把一切够得到的东西往门口丢，怒骂："你就知道让我比赛！我疼！我疼死了！我再也不滑雪了！这辈子都不滑雪！你滚！你给我滚！"

一番大闹，夜班的值班护士与实习医生全来了。

明诚瞪着着梁仲春，终于低头哭起来。

"诚？"有个实习医生试探着缓缓靠近，到床边握住了明诚的手："诚，你看看我。"

明诚泪眼婆娑的抬起头，那是文森特。

"文尼？"明诚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，单薄的圆领病号衫胸前殷成了深蓝色。

文森特把他轻轻的揽在怀里，"马上就不疼了，这个药起效很快的。"药效确实很强，明诚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飘忽。

梁仲春走上来与文森特打招呼，才知道是明诚的同学兼好友。

"等手术过后，我们会申请心理治疗的。"梁仲春摊摊手，他脸皮厚，被骂的狗血喷头也没有半分尴尬，"这种情况对运动员确实伤害很大。"

文森特不理这些，只正色问道："教练先生，他家里人呢？"

梁仲春忽然张口结舌。就在此时，明诚靠在文森特怀里，用中文模模糊糊叫起来："我要哥哥......"

文森特把明诚放在枕头上，试了温度又看眼底，叫护士来守着："他不对劲，好像要休克。我去找个医生来。护士把氧气球拿来！"

梁仲春被不由分说的推出了门，眼看着明诚方才涨红的脸慢慢苍白，软倒在病床上，仿佛一只即将死去的小兽。

明楼接到电话是凌晨四点，他并没睡，他已经十多天没怎么睡了。

"明诚先生刚刚突发急性肝衰竭，正在抢救。"电话那边是队医，梁仲春已经瘫坐在急救室外。

"怎么会内脏衰竭？"明楼问。

"还不知道，大概率是前几天没有检查出来，今天突发内出血导致的......"

队医话没说完，梁仲春忽然夺过电话，咬牙切齿的问："你什么时候过来？你要是明天不过来，我也就不管了！我不是他哥，不是他男朋友，也不是他爸爸！他刚也说了，这辈子再也不滑雪了。他是死是活和我没关系，我不给他办后事！"

"老梁，对不住。我明天下午到。"明大少爷第一次道歉，"国内出了点事。"

"出什么事儿？能他妈出什么事，比阿诚的伤还重要！你们家皇位让人篡了？"梁仲春把电话摔了。

明诚的手术还算顺利，第二天清晨脱离危险。

梁仲春偷空买三明治，看见阅报架上当天的金融早报：

"亚洲著名家族集团明氏爆出伪造血缘丑闻，上月集团改组宣布无效，董事长明镜女士辞职。"

梁仲春把那段文字从头到尾看了三遍，确认没出现"明诚"的名字，只是用"明锐东养子"代替。

正发呆时，一个白色的大高个立在他身后。

"我操！"梁仲春吓得一身汗，原来是文森特。梁仲春对这个金发碧眼的北美男孩印象很好，何况又是实习医生，拉拢好了以后自然用的上，"医生，早上好呀。"

"这说的明诚的哥哥姐姐么？"文森特面无表情的指着报纸。

"嗯，这个不好说。有些东西，我们公司内是要保密的......"

"明诚的哥哥要在国内重新收购明氏集团，所以大幅度裁剪和收缩了欧洲投资。教练先生，您名下的两家体育公司已经完全空了。"文森特冷冷笑道："消息是我从朱徽茵小姐那买的，你肯定知道她吧。明诚的哥哥为了自己能够全面控制家族，不承认明诚的血缘关系与继承权，甚至还爆出上个月的亲子鉴定作假。"

梁仲春皱起眉头："你什么人呀！我们明家的事儿，你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？我告诉你......"

"他不配做明诚的哥哥，也不配明诚这么爱他！"文森特怒道，随即转身离去。

"你懂什么，自作多情的傻小子！"梁仲春哭笑不得。回头去拿上报纸，又看了一遍，自言自语嘀咕："摇钱树又倒了！姓明的都他妈是疯子！"

明诚的梦里在下雪。鹅毛般的雪片迎风翻飞，蓬蓬的往人的脸上扑，柔软绵密的，凉津津甜丝丝的落在唇边。地上积了一尺厚，把一切的植物房屋都覆盖住，毛茸茸的仿佛童话故事。

明诚回到了八岁，小细腿陷在雪坑里拔不出来，身子埋在雪窝中，想用手挖，可两只手都麻木的动不了，小孩儿吓哭了。

"哥哥......"他蹲在冰雪里，红肿的小爪子抱着腿，把自己团成一团，"哥哥，哥哥，我要哥哥！"他哭着喊起来。

明诚从小没这样撒娇任性的哭喊过明楼，他的依恋只能藏在心里。一次次的等着，迎着他来，看着他走，只能在每次离别的时候跟着他走几步，看着他消失于某处。甚至没问过他，能不能不走？

一双手搂住了明诚，微凉的手指擦着他的眼泪，嘴唇落在他额头与唇边。是哥哥，这样高大的影子一定是他。明诚心口热热的，努力张开麻木的嘴唇，迎合这个吻。

明诚意识到不对劲时甚至没有睁开眼睛。不对，哥哥的手永远是暖和的，哥哥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味道，哥哥的嘴唇里有雪茄的苦涩。

明诚猛然惊醒！

"对不起。"文森特支起身子，尴尬的看看静脉注射器。医生的手总是凉凉的，身上带着碘伏味道，也不抽烟。

明诚没说什么，周身剧痛难以化解，他也说不出什么了。

文森特试探着理理明诚软软覆在额前的头发，明诚依旧软绵绵的眯着眼睛，没有躲开。小伙子胆子略微大了些，揽着明诚的肩膀轻轻吻在他额角："诚，这是今天的报纸。我这么说也许不太好。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，你大概也想要离开你哥哥了吧？我，你知道我......"

病房门开着，明楼站在门口，安静的看着里面。